爱枣报

文/高小茶

导言：在北京市公安局辟谣之后，盛传一时的”袁腾飞被捕”传言终于被平息了。虽然没能产生什么惊人的影响–部分热心网友的”讨袁行动”应该不能算在影响里–但这个传言”在世”时也算谣言中的巨无霸了。毕竟袁腾飞不过是一个中学历史老师，又不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什么人，公安机关愿意告诉大家”我们没抓袁腾飞”实在很不容易，是冒着以后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宣布”我们没抓某某某”的风险作出的决定，值得佩服。但是，如果公安机关不说，袁腾飞也不说，我们能自己判断出他有没有被捕吗？我原来以为Yes, we can，但现在，谁知道呢。

新闻链接（鸣谢冉云飞老师）：

历史老师，该当何罪？

梅宁华:旗帜鲜明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把握我百年史本质

北京十多位热爱毛主席的网友精华学校声讨袁腾飞！

附赠：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的《冉氏新闻评论周刊》

虔信者约翰决定回家乡去。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时作出这样的决定。他来到中心城邦已经三十年了，取得上师教职也已经有二十年了。他从不曾怀疑自己的天职就是成为教师，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一直在尽心、尽性、尽意地履行着上神给他安排的职责。

最近十年，他感到即使最好的时候还没有到来，最坏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尽管改版后的教科书语焉不详，但无论是教廷每年公布的圣谕还是官方报纸的报道，甚至是街头巷尾的闲谈，都表明过去的事情已经不是不能谈论的了。虔信者约翰相信，与其让学生们通过道听途说满足自己的好奇，不如让自己把教廷已经承认的事实传达给大家。现在的学生们已经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被抓壮丁就能满足；一句”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已经不能让他们沉默了，如果在课堂上他们不能得到答案，他们就会到别处去寻找。当然，学生们不一定都会对这些陈年旧事感兴趣，但如果他们中有人感到好奇，”知道真相”就是上神赐给他们的权利。

“先教皇马科斯三世要对十年圣战的失败负70%的责任”、”从来没有一位学者能够证明第一对夫妇在结合前举行过婚礼，当然更不可能有教士在场主婚”……这些在他自己求学的时候连想都不敢想的句子，现在可以大方地写在教案上，并且在课堂上讲给学生听了。当然，这仅限于在他的私塾里。虔信者约翰并不是爱冒险的人，他当然不会在公学里做这样的尝试–即使不考虑这些教学内容的颠覆性，为了升学而来到学校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都不会容忍老师在课堂上讲授与考试大纲无关的东西。

虔信者约翰一直很谨慎。他知道虽然现任教皇是开明派，教廷对先教皇的功过也已有定论，但无论如何，审判所的门还是敞开着的，教皇的鹰犬也不会对像他这样的人露出笑容。因此，他一直在小心地掌握着满足学生的好奇心和不触及教廷的底线之间的平衡，并且自认为这些年来并没有任何逾距之处。

但他终究还是失误了。上个月，虔信者约翰去拜访自己非常尊敬的圣师睿智者彼得的时候，后者对他说：”你做得太过了，约翰。”

虔信者约翰非常不安：”您指什么，老师？”

“你的教学。你得罪了所有人。开明派说你的教学’广度覆盖了整个神圣帝国，深度却只有一指头’，保守派说你的教学’胆敢否定先教皇的历史功绩，向学生灌输大不敬的邪念’。你不能为了让学生感兴趣而跟整个学界作对。”

那天虔信者约翰只呆了一顿饭的功夫就离开了。他知道老师的话有道理，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怎么教学，而在于有多少不是他学生的人知道他怎么教学。虔信者约翰的讲课现在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市长的桃色新闻一样让人兴致盎然。他不能责怪把他的讲课内容流传出去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太多了，他无法一一追究–更无法控制其他人对他的看法。

上周，虔信者约翰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他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确实，在接受了公学校长的警告过后，他暂时离开了讲台。但这既是校方对他的处罚，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需要时间来准备下一学年的授课，也许会对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教学之道进行彻底调整。但无论如何，人们怎么会相信审判所已经逮捕并秘密处死了他呢？

告诉虔信者约翰这一消息的是他的房东。房东犹犹豫豫地在门外叫他妻子的名字的时候，虔信者约翰打开了门。房东的反应完全像见了鬼一样。在支吾了半天之后，虔信者约翰终于明白，原来城里所有人都在谈论自己因为”在课堂上散布邪恶言论”的罪名被审判所逮捕并处死的事，但没有人想到虔信者约翰的郊外寓所来确认。最后房东终于因为太担心房租收不到而亲自上门，却被活着的虔信者约翰吓了一跳。

虔信者约翰打发了房东以后，并不准备到城里去澄清什么。他并不真的相信房东所说的流言有那么厉害–顶多就是在不识字的市民中间流传罢了，他们连喷火龙会在夜里到城里来吃人都相信呢，虔信者约翰这样想。他很有信心自己在课堂上讲的都是教廷明文认可的事实，只是没有写进教科书而已–而且下次改版时肯定会写进去的。如果他讲这些是犯罪的话，那中心城邦一半的老师都要进监狱了。

但在接到了他的得意门生安德烈的问候信之后，虔信者约翰差点发火了。安德烈虽然没有相信他已经死了，但却在信中露骨地暗示如果在审讯中遭到不公正待遇，身为律师的安德烈愿意提供法律援助。虔信者约翰实在无法相信安德烈竟然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但在怒气过去以后，虔信者约翰却产生了别的想法。既然安德烈都写来了问候信，想必流言的传布比自己预想得要广。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会相信一个在课堂上讲了常识的老师会被审判所逮捕甚至处死呢？只有两种可能：人们或者认为这是坏事，做这种事的人理应得到如此下场；或者认为审判所，乃至审判所背后的教廷无法容忍这样的行为，会把碍事者处理掉。前者意味着对真实的怀疑，后者意味着对权威的怀疑。无论是哪一种怀疑，都很可怕。自己在三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从未以掩盖真实或批判权威为目的而讲课，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影响？虔信者约翰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虔信者约翰决定回家乡去。在那里没有人听过流言，他只是一个在城里教书的小人物。写下自己的教学经验或留下一部神学论著也是他近来在考虑的计划，现在着手去做也许正是时候。于是他辞去了公职，关闭了私塾，缴清了房租，告别了老师–在所有这些过程中并不意外地没有得到什么人的挽留–和妻子一起回到了故乡。

当踏上村口的土地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最小的侄子骑着驴迎面而来。他刚刚露出笑容，那个青年就从驴背上跳了下来，大声嚷嚷了起来：”约翰大伯！你没死啊！”虔信者约翰就在这一刻倒在了地上。他死于心脏病发作–不过按照人们愿意相信的说法，他死于恐惧，或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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